假发
方晋教授戴假发快十年了,四十刚出头的年纪他就开始秃顶……
方晋教授戴假发快十年了,四十刚出头的年纪他就开始秃顶,碰巧一位同学的大姐是开假发店的,他就去订了一顶。同学大姐在德国生活数年,别的没学会唯独学会了编织假发。回到国内她率先在瓦城开起假发厂,手下三五个工人,她既是厂长又是技术员还是生产工人。她弄的假发比真的还真,她根据方晋教授的头型精心制作假发,方教授戴上去,店里的人都说假发像从他脑袋上长出来似的。瓦城大学化工学院的同事都惊叹方晋天生一头好发,学院开学术会,曾有老师打比方说,我们的事业必须要像方晋教授的头发一样永远欣欣向荣。方教授认为,除了妻子女儿及假发店外,他头发的真实情况,没人知晓。事实上,方教授的头发经过十年的叛离,纷纷离他远去,如今只剩下后脑一小圈,这可比沙和尚少多了。看惯老公茂密的假发,方晋卸下假发后的样子总让妻子心里别扭,爱叨叨:“快戴上你的套子!”可假发终究不是身上的一部分,不能老戴着。晚上了,假发在头上工作了一天也必须休息,光脑袋需要自由呼吸。为了在妻子心里保持完美形象,从五年前开始,方晋教授跟妻子分床睡。妻子在艺术学院,跟别的人不一样,她特别在乎一个人的外在形象,尤其喜欢有着一头好发的人。见不到方晋教授的秃头,妻子甚至将自己欺骗了:老公头发真漂亮啊。十年时间里,方晋教授换了四顶假发。他看重假发,不允许假发有任何纰漏。同学大姐的假发事业做得越来越大,但她并没有因为发达了而换了面孔,她对方晋教授一如既往的热情,仍然亲自为他编织假发。
当时有一个学术会议在桂林召开,方晋教授受邀参加。会议中有两次小组会议,要求人人发言,而方晋教授正式发言至少有三次。发言者是“公众人物”,人们的眼光都聚焦在你身上。方晋教授一遍遍检查假发,用两面镜子反复查看脑袋的每一个角落。
来自全国各地高校的与会人员陆续到达宾馆报到,都是业界同行,大家见了面都很亲切地交谈。认识方晋教授的人都夸他还是那么年轻,特别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。头发能暴露一个人的年龄也能掩盖一个人的年龄。方晋报到后拿着资料去总台登记住宿,被告知他跟刘信住一间房。他认识刘信,刘信是北京一所大学的副教授,年龄要比自己小几岁,但方晋教授心里凉了半截。以前会议基本安排单间,相互不影响。但这次却是两人住一起的标间。“不是单间的吗?”方晋教授问。“对不起,你们会务组交代的两人一间。”对方说。
方晋不悦地离开总台,听见有人给他打招呼也顾不上理会。他脑子里像有只蜜蜂嗡嗡响。走出十几步,他又返回总台,“我能单独住一间吗?”“不能。”“我自己掏钱。”“可以的,单人间还是双人间?每间600元,八折后480元。”太贵了,要连续住四宿,方晋住不起,差旅费报不了每晚480元。这也不是什么五星级酒店,为啥这么贵呢?方晋教授举头四顾,到处都是问号。
刚报到的与会者都相当兴奋,他们大声地说笑调侃。进电梯后方晋与大家压缩在一起,一位女性有点面熟,她仔细看了他一眼。“你是瓦城大学的方晋教授吧?”方晋强装轻松地笑了一下,她又自我介绍说:“我是鹿城大学的肖白,前年在广州开会见过您。”方晋恍然大悟地向她道歉。她说:“你一点没变,比从前更显年轻了。”肖白的甜言蜜语多少清除掉他心中的一点不快。但下了电梯,朝着房间走过去时,方晋心情又烦闷起来。“方老师咱们住一层楼,你几号房?”走在前面的肖白回过头来说。“我住1106,你呢?”“我住1107,咱俩有缘啊!”
刘信比方晋先到,方晋的钥匙刚插入匙孔,门便被拉开。“哈哈,我就知道是你!”刘信伸出臂膀拥抱方晋,天气热,刘信身上的汗臭味道随之飞过来,还有些许的狐臭混杂其中。方晋虽然毛发衰退早,嗅觉却不赖。“方老师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?头发总是这么浓密。”刘信用拇指食指中指组成一个镊子去夹自己头顶稀少的头发,“看,我捏了半天也没抓着一根。我比去年苍老许多。”
桂林的五月热得难受。方晋内心更热,全身冒大汗。室内温度高。屋里开着窗户,但没开空调。“空调坏了吗?”方晋问。“没有,我没开,我不能吹空调。”刘信建议方晋去洗个澡。在家乡瓦城,方晋不随便洗澡,一天只洗一次。但今天方晋想破个例。刘信却说:“不能立即洗澡,得休休汗。”方晋不知所措地坐在床沿。房里两张床挨得很近,这个收费昂贵的旅馆房间竟然这么小。他跟刘信面对面坐着,要是不错开,两对膝盖都顶上了。刘信能侃,从南侃到北,从东侃到西。方晋心不在焉,没完全听进去刘信说什么。直到刘信说到他们学校一位同事的艳史时,方晋才认真听了起来。那同事送儿子去武汉一所大学读书,认识了儿子的年级主任,一来二去跟年级主任搞上了。后来发生了许多事。东窗事发那是肯定的,刘信同事被迫离了婚跟年级主任结婚,而没多久,刘信同事突然死了。方晋听到死这个字时,身子打了一下冷战。前面在听刘信讲述时,他脑中浮现出鹿城大学的肖白。肖白长得不算漂亮,但有味道。